沈府,榴花亭内。
雷声渐隐,雨收云散,经过一场大雨,亭前一带花枝欹斜,地上残红零落成雨,稍显落败之景,晚风袭来,清寒透骨。
然而这并不影响沈怀钰的雅兴。他一身家常便服,躺靠於贵妃椅中,半阖着眼,似是陶醉与丝竹悦耳当中,远离了一切俗世纷扰。
亭内两名歌姬,一名抱着琵琶坐於圆椅上,低眉顺眼,一双削葱玉手在琵琶上,轻拢慢捻,婉妙之音响彻云霄。
而另一名立於她身旁,眉眼天真烂漫,清唱着歌曲,却是那日曲江湖中替沈怀钰打抱不平的歌姬,名唤红雪。低眉顺眼那位女子名唤绿云,这两人皆是金玉坊里的。
一曲唱完,两绝美女子不约而同地望向贵妃椅上那风流俊雅,丰姿如神的男子。
沈怀钰并未有所指示,只是阖着眼,那英朗的眉却微微蹙起,似有些许伤感。
红雪绿云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曲了,红雪只觉气喘口干,心中暗忖:今日的沈大人似乎有些奇怪,莫不是遇到甚么无法解的愁事?可惜的是,就算他有心事,她也无法替他排解。
哎……红雪暗自吁叹了一番,天真明媚的脸一时有些黯淡,不一刻,却又将眼儿一扬,朝红雪偷偷做了个手势,绿云浅笑点头,表示明白,便转轴拨弦,弹了首音韵较为清雅欢愉的曲子。
红雪清了清嗓,轻启朱唇:
“窍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
“换首吧。”清冷的声音响起。
红雪歌喉一滞,诧异地望向面容冷峻不知在思考着什么的沈怀钰,又转头看了眼绿云,见她脸上同有着惊诧神色。
往常沈大人从不会打断她们的演奏,像今日这般反常,实在令人费解,害怕触怒到他,两女子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
此时,正巧一侍女过来,却立步於亭外,神色紧张,手上不知攥着甚么东西,步履彷徨,欲进却又不进。
沈怀钰看到她,眉一皱,道:“小蕖,过来。”
那侍女不过及笄之年,脸上仍余有稚气,看起来憨憨的,按理说,沈怀钰是绝不会将这样的人放於身边侍候,只因小蕖是他奶娘的女儿,而她自幼便失去了怙恃,沈怀钰便将她放在了自己身边,虽名为侍女,实同妹妹一般,她性格活泼却又憨直,说话从来不会绕弯子,凡事似乎都写在了脸上,与她相处,沈怀钰很轻松自在。
空闲时,沈怀钰还会亲自教她读书辩字,至於琴棋书画她着实不喜,不过稍有涉猎罢了,沈怀钰也不勉强她。
小蕖平日里最敬最怕的便是沈怀钰,尽管他对她并不严苛,甚至十分亲和,而此时,他那略觉清冷的语调令得本来就心虚的小蕖更加害怕了,眼眶一红,缩了缩膀子,缠绞着衣角,一步一步的走到沈怀钰跟前。
沈怀钰见她如此怯懦状,也不忍多加责备,只轻声问道:“找我有何事?”
小蕖闻言,磨了半天才怯怯地伸出一只手来,一蓝边鸳鸯绣香囊静静地躺於那轻颤的掌心之中,她小声道:“大人,这是昨天莺姑娘家的丫鬟送来的,因在府中候了一阵不见大人回来,便将香囊给了奴婢,还有一番话交待给奴婢,嘱咐务必传达给大人,只是……只是奴婢一时迷糊给忘了,今夜才想起来,奴婢知错!请大人责罚!”
沈怀钰从她手中接过香囊,神色有几分恍惚,
听她说着与那女子有关的事,竟觉得这香囊甚是烫手。 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愧疚,然神色上却始终未有所显露,只眸中再无丁点暖意,他冷然道:“无妨,莺姑娘有何话要你代为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