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的窗外,雪花开始飘了进来,一点点落在斑驳的铜镜上。
镜子里的一双人,仿佛为雪白头。
眼前的光景,就像岁月尽头的一双恋人,他们厮守了一生,然后坐在窗前,细细回顾从前。
“不好了!外面突然出现了一大群风人!”
尖利的声音,像一支穿云箭,一路传进洋溢着喜悦的屋子。
江氏手里的碗骤然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整个人半晌才反应过来!
急促的脚步声,一片片逼近,杂乱的敲门声又接踵而来!
这个小小的院子,一瞬间被疾风暴雨包围住,让人开始在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中挣扎!
“快开门!开门!开门!”
顾不得多想,父亲和白砚猛地拿起院子上的锄头,死死堵在门口。
江氏急切地抱住小桃桃,指着门边的橱子,严厉叮嘱:
“桃儿,你快藏进橱子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出声,你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小桃桃忍着泪水,看了一眼母亲和几个姐姐,她发现她们的眼里从来都没有这般紧张与不安。
“轰!”
院子的门被风人一把撞开,白父和白砚被迫撞倒在地,心中惊愕。
领头的风人朝房中吼:
“这里的小孩妇女全部都出来!”
江氏和柳氏躲在屋内紧紧攥着白苓和白饵的手,不出声。
看着屋内的人始终无动於衷,几个孔武有力的风人冲了上去,如同拎着小鸡般,毫不费力地将四人拖了出来。
四个人越挣扎,他们却越暴力。
桌子上已经整齐摆好的碗筷被撞落在地,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白父和白砚见状,提起锄头往风人身上重重地砸去。
转瞬,却被风人一脚踹开,一口鲜血从白父口中喷出,飞溅在白茫茫的空中,洒落在斑驳雪地!
“爹——”
两个女儿撕心裂肺地喊着,眼看着四个人就要被拖出门外,白生从墙角处径直地冲出,循着声音,手中的短刀一个劲地往风人身上刺去!
被刺的风人目眦尽裂,发出一声惨叫!
一排排锋利的狼牙露了出来,透着嗜血的欲望!
手背青筋暴起,弯刀“嘶”地一声被抽出刀鞘,狠狠往白生身上砍去——
转瞬,白生倒在地上,背脊一道鲜红的伤痕看哭了柳氏和江氏无助的眼睛!
无奈风人太多,很快,她们便被拖出了白家老宅的院子。
“爹!大哥!二哥!”
气氛死寂得可怕,白父从地上爬了起来,锄头刚举过头颅,便落在地上。
曾经和蔼可亲的眸子,此刻已经蒙上了灰暗的颜色。
口一张,一口血沫喷涌而出!
颤抖着举起手,仿佛想要触摸那几张渐渐离他远去的面孔,那些……他看了大半辈子的面孔。
想说的话,已经无力说出口,举起的手,颓然滑落!
深邃的眼睛,依旧圆睁着,带着不甘和悲痛。
嘶厉的响声再次涌起,针一般,刺进了白生的耳朵!
白生猛地摸起短刀,再一次往风人身上刺去——
无眼的刀尖,猝不及防地刺在一个风人的脸上。
风人,勃然大怒!
野蛮地举起了弯刀,一马平川,狠狠插穿了白生的身体!
刀尖,从白生的后背闪现,像一抹诡异的笑。
剧烈的疼痛感,逼迫他发出了一阵嘶吼声,那吼声,仿佛要穿破一整个天际!
暴风在林间嘶吼,像一只穷凶极恶的野兽,乱雪飞旋之中,一群白鸟落荒而逃!
呼——
一直冷眼旁观的苍天,终於安耐不住愤怒的心情,翻涌着的乌云,骤然吞噬了残阳,狂风,伴着飞雪从天际席卷而下,将偌大的秦淮尽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寒气中,试图掩盖其中的丑恶和阴谋!
冗长的大街上,白饵、江氏等四人,拳头被绳索束缚住,由着一条主绳索牵引,一路停停走走,跟在一个队伍的最后面。
整个长长的队伍都是妇女和小孩,队伍的最前头有数匹马载着两个硕大无比的囚笼,它们被两方巨大的白布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只见,小孩和妇女们两两并排踏上马车,她们好像很坦然,没有太多顾虑,安静地听从着风人的指挥。
眼看,便要到她们上车了,白饵的心里突然很不安。
风人要将她们带去哪?
还没想清楚这个问题,白饵的后背,好像突然被人捏住,教人汗毛倒立!
猝然,她被一股强力狠狠拽出队伍,又被莫名其妙地摔在街道边,随后,面临的,则是一顿亦真亦假的拳打脚踢……
她的脸紧紧被按压在雪地上,冰冷刺骨,束缚的双手不能动弹。
震荡的余光里,母亲、嫂子和三姐已经被拉上马车!
马车门被拉上的那一刻,三个人扫过来的眼神,充斥了无尽的担心,一如从前。
她听见自己的名字在远处飘荡着,然后渐行渐远,再也听不见……
耳畔,一直有人在恶狠狠地朝她怒骂:
“贱奴!找死!看我不打死你……简直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