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湖是大梁西郊的胜景,四月初七的天日正好,虽然才经历了西河之乱,依然游人不绝。
韩英姿几个人寻访龙潭寺没有惹人耳目,可兰陵会的杜葵幻出了黄金台,变没龙潭湖的异象,却招来了无数大梁人的围观。大梁的看客议论纷纷,这龙潭湖是魏国的官产,来的人是何方神圣,要是还不出龙潭湖,可要下魏国的大牢。
韩英姿走出龙潭寺门,向看李秀玲和杜葵斗法的大梁男女们介绍,守擂台的是三个魏人,但他们如今代表着楚国的神通会兰陵会,向神州会挑战。现在是李将军的女儿李秀玲。
大梁人有口皆碑神州会辅佐王太后平定西河妖邪的事情,如今见到风采熠熠的韩英姿本人,都赞不绝口。
有人问:“既然是楚国的神通会来大梁,怎么不见王宫诏告大梁人。这该是两国的盛事,也没有公卿莅临,就放在龙潭湖上随便斗了?”
另有人说,“韩少侠已经说了,这次兰陵会派来的是三个魏人。魏人打魏人,官府没脸,肯定不愿邀请他们入宫。”
众人恼火,注视着禹踪、杜葵、连翼如三人,喧嚷起来,“我们魏国有难的时候,你们这些魏国生长的人不知道躲在哪里!今天,反而帮着楚国来欺负我们魏国!楚国可从来就是魏国的敌国。魏奸!魏奸!滚出去,不要在我们魏国撒野!”
一时之间,龙潭湖上喊声如雷。他们都觉得神州会连西河会都能打倒,收拾几个兰陵会的人不再话下。观众们义正言辞,有恃无恐。有的性情急躁的汉子纷纷捡起石头,往禹踪、连翼如身上砸。
禹踪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他施放出了金光明咒,罩住周身一丈。也不反击,只把这些凡人的小石头弹开就是。
连翼如却有苦难言。平定西河会时他是为魏国出过力的,可现在是不会有人替自己辩解了。
和李秀玲斗剑的杜葵心中烦躁,纯正的道门人心中只有世内世外,何尝有国家之分,他真想下去教训这些凡人一通。只是周通命令他们除了招揽魏峥嵘和观水,不要在魏国国境内别生枝节,才强行忍耐。
当然李秀玲的刀骤如暴雨,杜葵也分不出心思。
两人都是常住炼气士的道行,但李秀玲专精武道,在体格上胜杜葵一筹,她的兵器又是神兵,杜葵的飞剑虽然是上品的法剑,终究不如。
不过十个回合,杜葵就被李秀玲杀得手腿酸麻,汗流浃背,手上的飞剑遍是庖丁刀点出来的裂纹。大梁人欢声四起,李秀玲也是眉飞色舞。这是她第一次和道门中人比试,居然形势大优,看来道门人也不过是银枪蜡枪头。
“砰”的一声,杜葵的上品飞剑终于碎银子般的裂开,手头只剩下一个剑柄。
杜葵羞赧,弃剑而走。李秀玲不依不饶,紧追着不放。两人沿着黄金台的不断转圈。
大梁观众都哄笑起来。
禹踪淡然向杜葵传音道,“你的实战太少,和武道炼气士斗什么剑!”
杜葵又一次取出了道书诗三百,翻开一页,诵道,“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念个屁诗!”李秀玲一个箭步,蹬出三丈,庖丁刀斜切杜葵的脖子。刀锋沾体,李秀玲忽生善念,“不可杀死这杜葵,惹出麻烦。卸一条手臂足够,韩英姿可以陪他一条义手。”
她的刀锋一侧,砍在杜葵的肩胛上。杜葵刚念到“开”字,哇的大叫,血迸了出来。
李秀玲后翻,闪过溅血,她可不想弄脏自己的猎装。待她站定,却不见血迹,也不见杜葵的断手。杜葵的伤口迸出来的不是血,还是纷飞的乱雪。
秀玲眼前的情景全变,她不再站立在黄金台上,而是一座繁深的雪林,千树万树都罩满了银霜。
她打了个喷嚏,觉得仿佛自己跌进了冰窖。李秀玲催发真元暖和全身的气血,抵御起极寒。手上的庖丁刀却没有半点松懈,不住地拨动,千树上的冰锥如箭,像暴雨那样射了下来。
如果寻常人,早被扎成了刺猬,李秀玲挥刀如旋风,却只划出了三次伤口,汨汨流血。
忽然她又听到了不知藏在哪里的杜葵鬼叫般的诗,“海水无边无际,沙场无极无垠。无亲无眷又无邻,况又无家可奔。日里无衣无食,夜间无被无衾。又无历日记时辰,不知春夏来,那识秋冬尽?”
李秀玲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沙海之中。她已经无暇去想,为什么一步不出大梁,雪林怎么变成了沙漠。天气从极寒转成了酷热,李秀玲不断地在沙海跳纵,以免沙子烫伤自己的脚。
她的衣服都是夏天的,在雪林不够保暖,在沙漠又不够遮阳。甚至她对时间的感觉都丧失了。李秀玲的真元渐渐颓丧,不足够维持自己的水分。她觉得口渴,觉得头晕,觉得懒,她想睡觉。
轰的一声,李秀玲直挺挺地倒在了黄金台上,昏迷不醒,手上还紧握着庖丁刀。
惊魂犹定的杜葵观察了许久,确信李秀玲不是诈死反扑后,向大梁人宣布:“这一场我胜了!”
他从葫芦里取出断续膏,敷上左肩的伤口——李秀玲的庖丁刀的确斩中了杜葵,不过杜葵罩了一身道门的羽衣,阻碍了刀锋的深入,这条手臂才没有离体。
此后,就是杜葵道书的幻术攻入李秀玲的心灵,她再没有机会了。
大梁人一时哑然。李秀玲当这杜葵猪猡一样追杀,怎么莫名其妙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