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舟荡入大运河之中,老渔翁抛下一枚金钩,划破波心冷月,他强横的神念借着金钩传到水体深处,惊开无数好事的鱼鳖。鱼竿一动,金钩把一对紧紧相拥的年轻男女钓上了鲤舟。
韩英姿和小孟搂成一团。
在神念中,韩英姿用金丹道士们的飞剑把昏沉的罗敷砍得四分五裂,罗敷的魂魄化成一地碎裂的玻璃球,每一粒球都有一段罗敷过往经历的情境。有些是在临淄王城与陈文同榻而眠,有些是在燕国易京的黑木峰指挥拜月教众、有些是在灯红酒绿的广陵城和歌姬交杯换盏,有些是在沧海大船上和陌生旗帜的贼寇接舷厮杀……玻璃球中的罗敷形象也不同,有时是沧桑老者、有时是娇媚的女子,还有他们熟知的少年样貌。
两人惊喜万分。小孟捡起一粒玻璃球小心翼翼地审视,然后向韩英姿道,
“小姿,真想不到,你记忆中的房间那么逼真,不在我姐姐用精神存想的情境之下。罗敷已死,魂魄散化,他部分的记忆却残留在你心里,这间房间能安全地保存玻璃球。等我们有空慢慢搜检,说不定有许多有用的东西。”
这座铁柱宫根本不是韩英姿这种道行能够用精神显形出来,而是他娘做好了放进他的精神。也只有他娘这种道行,才能连观中的一草一木,观里人物的每一件法器都假想得毫不差池。
但韩英姿不便说实话,只好支支吾吾道,“十三岁那年的考试失败,对我创伤太深。大概我夜思日想那天的事,最近修炼了小孟传我的道经,更加出神入化,把当时的情境显现了出来。”
小孟亲了韩英姿脸颊一下,“这也是极不容易的事情。我的小姿果然是大天才,你真正的天赋是炼神,果然我让你修炼道经是对的。往后,小姿还能更上层楼,在自己心里存想出花园,我过来和你幽会。”
韩英姿呵呵傻笑。小孟望夫成龙,自己只好假装是龙,她开心就是。
忽然,吱吱的老鼠声又在韩英姿脑海回荡。小孟猛然色变道,“不好!我忘记了罗敷已死,现在的灰神完全失控,在你头脑里乱窜。”
再没有浓重的黑影包裹小孟,灰神返回了韩英姿的心中,然而它已无主。
一头巨大的灰老鼠渐渐从隐化显,浮现在韩英姿和小孟两人的神魂前。这只灰老鼠和两人立足的崇高山齐高,两只金瞳犹如悬在山顶的两枚月亮。灰老鼠龇牙咧嘴,乱顶韩英姿心中的崇高山,把山撞得摇摇晃晃,山岩不住地崩裂。
韩英姿又一次施放程迦陵的法宝华胥梦,想催眠灰神。但这本道书再不响应他,毕竟他娘存想的法宝能用催眠一个金丹已经了不起了,还想再如法炮制第二次,太奢侈了点。
韩英姿只好向灰神的金瞳投掷道士们的飞剑。灰老鼠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这几把飞剑吹得无影无踪。
韩英姿和小孟也被一阵狂飙吹飞出去。两人抓住山顶一株苍劲的古松,才没有被吹下山去。两人浑身上下淋满了老鼠的鼻涕和口水。
在他们心中,这金丹级别的灰神之魂犹如天地伟力一般无可匹敌。灰神对韩英姿存想情境的破坏,也是对他精神的重创。灰神无我,任性而为,一旦摧毁了韩英姿的精神,它就往别处逍遥了。
韩英姿苦恼道,“这小家伙比那天在崂山变白虎神的秦瑶还大!小孟,你知道有什么和这小家伙重订契约的法子吗?”
小孟无奈道,“驾驭从神是拜月教不传之秘。道门推崇自力,也不屑这种援引他力的旁门道术,我没学过……”
其实,她还会一门异常凶险的移魂术,可以把韩英姿的魂魄从他的身体移到自己的心中暂时保存。但这样韩英姿的身体就废了。何况,孟青面绝不允许外来的男人住在自己身子里的。
小孟不敢深想这个念头。她只好叫韩英姿心无旁骛,照道经的传授入定,集中精神稳固韩英姿存想的山体,挨到她想出别的办法。
忽然,一股无形的摄引力量拽向韩英姿的身体,不由分说地提他猛窜上水面。小孟吃了一惊,他们和罗敷性命相搏,没有一个道士施以援手,如今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人物。偏她和韩英姿全力对抗乱走的灰神都来不及,根本无法分心应付这不速之客。
她只好与韩英姿道身子搂成一团,随他经历生死,再不分开。
一枚鱼竿的金钩扎进韩英姿的衣裳,把湿漉漉的韩英姿连小孟一道抛在了一条鲤舟上,落在一个老渔翁的脚下。
老渔翁抚摸了下陷入定中的韩英姿发烧似的额头,向船舱里唤道,“魔君,韩英姿和孟獠牙已经带到了。韩英姿的情况岌岌可危。弄不好会被这小老鼠搅得神魂粉碎,成为一具空壳,那对我们就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