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淄鼓楼的楼顶炸飞,又急坠而下。
市中的闹事众本来酒足饭饱,这陡然的惊变骇得市中众人不知所措。市中之人数万,炼气士都没有几个,楼顶倘压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化成肉糜。
韩英姿骑着孟青面的幻鸦俯瞰,心道不妙,立刻开口向下方呼喊,忽然捂住自己的口——与新垣天市激战时的脏腑鲜血都涌了出来,手掌成了血手。
韩英姿不只发不出声,四肢百骸都是疲软无比。
孟青面也是心烦意乱,她本意只炸死魔使新垣天市,却要殃及无辜,不知道该如何向道门交代。
忽然,闹市中跃起一个彪形大汉,展开双臂,稳稳托住鼓楼炸飞的屋顶,犹如托起一条大船,真像天神降临一般。这是污衣帮的帮主,武道圆满金丹晁毗。
其他碎砾就似雹子乱飞。心中安定的一众炼气士各自率领手下避灾。下方的人虽然灰头土脸,侥幸没闹出性命。
人群已经疏散到附近店铺之中。
晁毗把屋顶平平移到清出来的空地,然后运其狮子吼,喝问高空中大乌鸦背上的一对年轻男女道,“你们从鼓楼飞出,是什么缘故,要炸翻鼓楼!”
孟青面正要开口认错。韩英姿喘过了气,抢嘴道,“桃源会的新垣天市是邪魔,他诱我们鼓楼暗算不成,被我们脱出!如今埋在鼓楼的灰堆里。”
又一个少女乞丐从废墟堆里蹿到污衣帮主前。安芙蕖向晁帮主禀告,上面是道门的内门弟子韩英姿和孟青面。
桃源会的长老和农家弟子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但道门的信用昭著天下,这两个道士又不可能无故来齐国,难道真是来揭穿了新垣祭酒不可告人的身份。
韩英姿鲜血淋漓,孟青面臂膀肩背都是不忍直视的灼伤,真像是在生死大战之中险死还生。
幻鸦降落在晁帮主前,韩英姿和孟青面亮出了道门度牒。
桃源会的人噤声不语,将信将疑。
这时,另一个中年样貌的儒门书生也从店铺钻出,与晁毗并肩而立。他是儒门大观社的社主包僧之,眼神湛然,俨然也是一个精神力强大的圆满金丹。
包僧之请桃源会的长老们约束好农家弟子,向韩英姿和孟青面道,“两位小道士且安心养伤,需索什么丹药只管问桃源会。桃源会救死扶伤,仁心圣手,即便混入了歹人,他们会的宗旨始终是正直无邪。”
包僧之向桃源会的长老使了一个眼色。桃源会众长老向韩、孟奉上农家炼制的丹药。
新垣天市在农家时日已久,韩英姿怀疑桃源会里也渗透了不少魔门的党徒。但“魔门”两个字绝不会写在众农家的长老脸上,韩英姿面色平静、毫不疑心地收了下来。安真人教诲过,道门虽然至尊,可仍要敬重十家之人,他们利益红尘众生,积累了无数善缘人脉。清查桃源会,是以后荡魔院的事情了。
接着,包僧之命女儒生柳戊寅急去稷下会转告鼓楼爆炸的情形。
晁帮主怪道,“我们和墨子会的纠纷还没见分晓,何必让官府插手!”
包僧之道,“我们是为墨子会欺负的工匠诉苦,驱逐奸相鲍子牙,并不是反对齐王。鼓楼是齐王颁布时辰之地,鼓楼损毁,齐王惊疑。现在已经不是寻墨子会事的时候了,我们三家反而得自查自律。”
晁帮主冷冷望了韩英姿和孟青面一眼,叹了口气,“那我就先上鼓楼查验新垣天市的尸首。”
韩英姿心知肚明,这场意外让三会摆歇的图谋彻底落空了。
晁帮主轻轻一跃,立时从平地蹬起十丈,踏入鼓楼坍塌的灰堆,信手挥动拳风,拳风把砖石滚滚翻开。
一枚铁拳从石堆里轰出,逆着晁帮主的拳风撞上他的拳头。晁帮主面色沉下,踉跄后退,踩到鼓楼城墙的边缘才止住。
新垣天市从废墟里跃了出来,他的本命法宝梵网缩小如衣,犹如一件珍珠衫般包裹住他全身无恙。他的真元就像无尽的大海,丝毫不减。只有脸上的抽搐,还显露出一丝精神的损伤。
韩英姿皱起眉头,同是圆满金丹,十家却不能和魔门争辉。
晁毗暗自心惊,他和新垣天市相识二十年,竟然丝毫不晓得这人单凭拳脚就可与自己匹敌!他显然不只是一个只会打鱼的农家!
新垣天市冷眼扫了一下惊诧莫名的下方大众,狮子吼道,
“我本想率领你们夺取齐国,不再受权贵欺压。可恨时运不济,功败垂成。临走前,我奉劝诸位一句:十家的金丹徒有形神,道术稀松,只配做道门的走狗。你们在道门的天下,是没有出路的。唯有得到魔门传授,你们才能真正夺回本属于自己的天下。来寻找魔门吧。只有你们有反对道门的魔心,就能找到魔门!”
新垣天市不甘心地扫过下方的韩英姿和孟青面,倏忽纵跳而去。每一眨眼,他便挪移出一里。几个呼吸,人便消失无踪,大摇大摆地出了临淄城。
晁帮主楞在原地一会,跺足道,“可惜我未曾携带道门赐下的神兵,否则怎么能容这魔头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