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2 / 2)

我的食客不是人 少地瓜 10336 字 4个月前

鬼差抬头,手上动作却不停,“银行柜员,怎么了”

牧鱼“没事,就挺帅的。”

果然

他就说很熟悉嘛

被奉承的鬼差有点得意,下意识挺了挺干瘪的胸膛,“那是,每年我都是我们那儿的点钞大赛冠军”

喊话都没他自己翻页来得快

机器都是渣渣

牧鱼追问“那看您也挺年轻的。”

看着也就三十来岁吧。

鬼差瞬间泄气,骂骂咧咧道“遇上抢银行的了”

九十年代社会挺乱的,民间还流通有不少非法枪支,现代史上遗留下来的不少惊天大案都集中在那个年代。

饶是现在看,也还挺触目惊心。

牧鱼唏嘘道“真不容易啊。”

“可不是嘛”鬼差对他印象分biu一下就上来了,本就迅捷的动作立刻演化到眼花缭乱的地步,来了一波炫技。记

他难掩得意道,“看吧,要不是为了找人,我还能更快”

牧鱼就又奉承。

反正奉承不花钱嘛。

师无疑看着他熟练地拍马屁,觉得有点可爱。

“哎呀,来的真是巧了。”鬼差突然停下。

牧鱼大喜,刚要问,就听他道“陆老太太已经投胎去了”

牧鱼“”

师无疑“”

魂儿都没了,这算哪门子巧

那鬼差舔了舔手指,又翻了页,“可不巧了嘛,陆老爷子生前做了不少善事,已经获得投胎的保送资格,你们要是明年这时候来,保不齐都断奶了”

牧鱼有些惊讶,那还真是够快的。

不是说大部分鬼魂都要等十几、几十年,甚至更久才能轮到投胎的机会吗

这陆老爷子死那还不到十年吧,究竟做了什么拯救世界的大善事

“哝,他生前定期捐款,还资助了二十多个贫困生。而那几个孩子毕业后,有十几个又资助了其他人,还有一个当了律师,做了不少免费的法律援助

如此一层层算下来,功德就大了。”

牧鱼觉得这种算法莫名像传销。

还带分层提成的。

第二天晚上,陆老爷子如约而至。

但陆禧熔看不见。

“你怎么证明我爹来了”

他问。

早有准备的牧鱼嘿嘿一笑,陆禧熔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然后下一秒,就听牧鱼模仿着陆老爷子的口吻道

“瓜蛋儿,你从小就皮,我刮胡子的时候你也跟着看,非要也刮。我不让,你小子还不高兴。

结果等我下地了,你偷偷自己拿了电动刮胡刀耍,没胡子,就给自己剃了个阴阳头

还有六岁那年,大冬天出去舔双杠,舌头冻住了”

牧鱼还没说完,陆禧熔已经臊得满脸通红,嗷嗷叫着

“行了行了,我信了,我信了”

他从小就要强好面子,这种儿时的糗事爹妈从不往外说,康城不可能知道的。

牧鱼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瓜蛋儿啊”

管你什么cy、tony,回到老家照样是翠花、铁柱

陆禧熔看上去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现在的名字是高中时候改的。

康城更不可能有人知道。

牧鱼翘起骄傲的二郎腿,“怎么样,信了吗”

黑历史被扒的陆禧熔面色如土,“信信信”

爷俩从没想过还能以这种方式再见面,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过了会儿,陆禧熔抹了把脸,干巴巴问道“爹,我娘挺好的”

老头儿道“她啊,投胎去了。”

陆禧熔“那您”

老头儿好像有点不大耐烦,“死都死了,有啥好不好的”

陆禧熔“”

这咋跟想象中温情脉脉的会面不大一样呢

老头儿催促道“有事儿说事儿,我还急着回去投胎呢。”

鬼差大人说了,得赶在天亮前回去,不然投胎名额可就没啦。

陆禧熔干张嘴,一时半刻,竟想不出有啥可说的来。

老头儿见不得他没出息的样儿,“瓜蛋儿啊,你说你咋这样了”

陆禧熔茫然。

我咋样了

这不挺好的吗。

“早年我跟你娘说,要葬到老家,你不听,白花那些冤枉钱。”说起这事儿,陆老头儿就气。

就那两块破大理石碑,两个破土坑,城里人怎么有脸要好几十万

那么些钱啊,都够多少孩子上学了

陆禧熔不服气,“我有钱”

“你有钱怎么不听我的”陆老头儿猛地抬高声音,“我问你,我死了之后,让你继续资助孩子们上学,你捐了吗”

陆禧熔语塞,支吾半天,“我当年也困难,不也是自己挣出来了吗”

他能行,凭啥现在的小孩儿就不行

陆老头儿气得够呛,指着他哆嗦半天。

“你啊你,抠死吧

挣这么些钱,你一辈子花的完都带到地下去”

陆禧熔梗着脖子道“还有你孙子孙女,钱哪有嫌多的”

带到地下又怎么了

我自己赚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陆老头儿气够呛,对牧鱼道“替我狠狠揍他”

翅膀硬了,敢不听话了。

牧鱼“大爷,我们这不包括这项业务。”

但师无疑看上去很有做义工的兴趣。

好不容易盼来的团圆日,爷俩刚见面就闹了个不痛快,各自占据沙发的一边生闷气。

牧鱼和师无疑抱着胳膊看戏,心道这生意不会黄了吧

不行,牧鱼瞬间坚定起来

魂儿我都给你叫来了,话也说了,哪怕你们爷儿俩扭打呢,也得等我拿了钱再走。

不然

不然我就关门,放师无疑

直到钟表时针滑到午夜11点的位置,陆老头儿才用力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疼钱,所以那些年你给我和你娘的,我们都攒起来了。一半留给孩子们,另一半,都捐了。”

他本想替儿子积德,可没想到下了地府后才知道,这种事只看意愿。

而且钱是陆禧熔明确给了陆老头儿的,那就是他的了。

又是他自己做主捐的,功德就只能算在陆老头儿本人身上。

陆禧熔一愣,忽然生气了,“我辛辛苦苦挣了钱,就是想让你们享福,给你们花的,你们这是干嘛为难自己不说,传出去了,外人不得戳我脊梁骨,说我不孝顺啊”

我给你们钱,你们不花,却给别人花

这是要气死我吗

我到底在养谁

“瓜蛋儿啊,你咋还不明白”陆老头儿恨铁不成钢道,“你够孝顺啦那些年给我们盖的房、修的路,卖的衣裳吃食,乡里乡亲的,谁看了不羡慕,不夸你孝顺”

见陆禧熔脸色稍缓,他才继续道“你一辈子要强,咋就不明白,这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别人说啥

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陆老头儿的个性像极了传统的刻板父亲形象

笨拙,无用,沉记默而寡言。

陆禧熔从没听他说过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

陆禧熔吸吸鼻子,突然觉得眼眶发胀,鼻梁发酸。

“你,你以前咋不说”

陆老头儿瞪他,“我说,你听吗”

陆禧熔“”

那倒是。

他当时就觉得自己可牛逼了,日天日地,觉得老家那一群人都没出息。

一辈子窝在那小破地方,连飞机都没坐过几次,目光短浅又粗鄙

每次勉强回老家时,他都毫不推辞坐在首席,对着一群应该称呼为叔伯舅爷的长辈们指点江山,大放厥词。

哼,你们懂什么

在他能养活自己后,甚至再看父亲母亲,也傲慢起来。

有时候回家,爹娘尝试着跟他聊天,他就很不耐烦

“有什么可问的,说了你们也不懂”

“哎呀那些都是骗人的,你们怎么连基本常识都没有”

“手机操作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按这个键、这个键,哎呀不是那个,怎么还记不住”

“妈,说了多少次了,你别做饭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重油重盐不健康,也不好吃”

你们就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懂什么

养了我这么个出息的儿子,你们享大福了

陆禧熔没有注意到,每次他这么一说,二老就讪讪的,无措的张着双臂,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不,或许他注意到了,但短暂的内疚过后,他就将之抛诸脑后,重新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这是事实不是吗

我这么说并没有错

次数一多,两位老人就学乖了。

他们变得沉默,变得“乖巧”,不再拉着忙碌的儿子问东问西。

他们开始发呆,像两尊失去了目标的泥塑。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他们举步维艰,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出息的儿子。

而当唯一的儿子也嫌弃他们时,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孤寂和失落,像荒野中艰难支撑的两棵孤树。

于是,他们难得固执,强行回了老家。

老家好啊。

在老家,他们什么都懂。

现在回想起来,陆禧熔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喃喃道“对不起,我想让你们享福的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是故意的。

但他确实那么做了。

在陌生的城市打拼,真的太累了。

他的家世不好,长相也一般,也没有里写的奇遇

什么都没有,能靠的只有自己。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像一只永不停歇的疯狂陀螺,沿着刀尖拼命前进。

前方是未知,背后是万丈深渊。

只有回到家,关上门,才能觅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在外面,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压力大到随时可能崩溃。

回到家他就是天,就是地。

他可以肆意发泄,任意指摘。

我可是一家之主,这个家的顶梁柱,说几句硬话,怎么了记

陆禧熔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狗屁的孝顺

父母在时,你没跟他们说过一句知心话

父母不在了,你弄那些豪华墓地、花圈,大办流水席给谁看

你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所谓的面子

“哎呀你你你”陆老头儿没想到他狠起来连自己都打,心疼得了不得。

都肿了

陆禧熔一抹脸,眼泪哗哗直流,“我知道错了,爸”

可是晚了。

“你没错。”陆老头儿想摸摸他的头,手掌却直接穿了过去。

你没错。

你只想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

换做任何一个草根,都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你是山沟沟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是我们骄傲的儿子啊。

“是爹妈没本事,帮不了你,”陆老头儿慈爱地看着他,“每次我跟你娘看见你累的那样,都心疼得了不得。你不知道,你娘哭了多少回了呢

可我们也不敢问,问了也不懂,又怕你烦”

老两口经常对坐无言

我们咋就这么没本事呢

一点儿都帮不上娃。

他之所以资助那些贫困生,也是觉得,如果当初有好心人能这么拉一把瓜蛋儿,他会不会,就不用这么累了

陆禧熔仰面躺在沙发上,胳膊盖住脸,快二百斤的大男人,哭得浑身发抖。

眼泪湿透了衣袖,顺着脸上的皱纹哗哗往下淌,往脖子里灌。

我好后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