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往常,初习炼气士韩英姿一定对这群蔚然如云的炼气士震撼不已。可他去了道门一趟,眼界大开。如今这些阵仗,他脸上只是淡淡一笑。
讲武堂大厅的上首太师椅上坐的却不是金吾军的将军,而是一个布衣。韩英姿在金沙滩的屠夫堡远远见过,正是李秀玲的父亲,废将军李俊义。
韩英姿看不出李俊义的气,他只像是一个寻常彪形大汉,囧囧有神地注视来人。小孟提醒他,“他是这里道行最强的。”
“隐藏气的圆满炼气士?”韩英姿问。
“武道金丹。”小孟毫不迟疑道,“单凭武道就突破了人关,迈入了武者的圣位。”
韩英姿想,怪不得墨子会的圆满炼气士关良被李俊义轻松折断一条臂膀,也难怪魏王遣他做魏国大将,魏峥嵘认他做武道上的师傅。魏王虽然罢免了李俊义,但李俊义的心还是向着魏国的王室,是魏峥嵘反击的强助。
韩英姿心有余悸:他见识过金丹铸错生的厉害,当时众人法宝尽出,也只能落荒而逃。李俊义即便不如铸错,也不会差太多。那夜韩英姿和白璇抢下李秀玲的钱,恐怕也是李俊义存心放手,磨练自己的女儿。
他问小孟,“比西河会九金丹何如?”
“我只见过铸错。我想,李武圣的形神可以和任何世俗的金丹匹敌,但不谙邪修的妖术,而且李武圣已过了自己的巅峰。”
小孟道。
“听说金丹有数百年寿命。李武圣五十岁出头,怎么就过了巅峰?”韩英姿问。
“十家的炼气士技进于道,各自的技艺迈入了不下神通金丹的圣位,但无缘学习道门的炼形炼神之术,仍然要像凡人那样,一世不过百年。李将军过了五十,仍然是老了。”
小孟道。
李俊义不禁点头,向他们道,“朝闻道,夕死可宜,武道家不稀罕那些老不死的邪修。”
韩英姿和孟青面的交谈细若蚊声,十丈外的李俊义就像在耳畔倾听,他血肉之躯的六识就和韩英姿充满黑火灵石的身神相当了。
他们趋前,向李俊义恭敬行礼。
“我家太王,也十分赞赏将军,”张直方也请教李俊义,“听说魏国金吾军有两位将军分掌,互相制衡。为什么今天只见到何常将军一位?”
何常将军是李俊义下面的一个圆满炼气士,任金吾军左将军,是李俊义从行伍提拔上来的徒弟。
李俊义道,“金吾军右将军尉迟玄德勾结西河会,人神共愤,被我杀了。军中不能无主,金吾军的众校尉商议,推举左将军何常代管全军。现在朝廷的衙门不管事情,等西河会的事情完毕,我会去刑部归案自首。”
李秀玲不禁眉飞色舞。她心中的侠客就是父亲这般!
韩英姿心中也是叫绝:不经军法,没有王命,李俊义一个布衣杀了一个禁军统帅,另立一个统帅,还面不改色地要向刑部自首!呵呵,有哪一家刑部敢收押他,有哪一家大理寺敢审他!
骑尉魏峥嵘向他的长官金吾左将军何常一拜,道,“事成之后,我会请求魏王赦免义士李俊义。”
何常擦了擦额头冷汗,应声虫一般道,“如此千古未有的义行,王上必赦无疑!”怎么看,魏峥嵘才像是何常的长官。
讲武堂中的数十名校尉也齐道,“王上必赦李将军!”
韩英姿冷眼掠过这些千夫长、百夫长,他们的年纪都在三四十岁,多半是李俊义的旧部。这些人倒不会参加道门试炼,帮助魏峥嵘夺取王位是他们的唯一目标。或者魏峥嵘掌权,李俊义无罪,众人加官进爵;或者西河会获胜,魏峥嵘、李俊义、金吾军将校全死。他们不得不胜!
魏峥嵘手下,需要门票的是另一些人——围绕着铁柱宫的代表连翼如,聚起一群年轻的炼气士:李俊义的女儿李秀玲、龙潭寺的法聪、还有男女两个人韩英姿没见过,都是常住炼气士。
魏峥嵘介绍,这二位是傅真将军的门客。傅真幕府更多的资深炼气士被西河会的党羽阻截在大梁城外,无法入城,很多人死在了铸错的手下。他们二人,是趁铸错失踪的几日,冒死闯入大梁城与他汇聚。
男名酒酒儿、女名瓶瓶儿,都蒙傅真传授了剑术。傅真年轻时,是世俗最有名的剑侠“草木七剑”之一,酒酒儿得授兰剑,瓶瓶儿得授不毛剑。他们两人既要为傅真报仇,也要夺取道门试炼门票。
韩英姿想,魏峥嵘手下的这五人要了票,留给神州会的就只有一张了。呵呵,要不是当日神州会打跑了铸错,酒酒儿和瓶瓶儿还不能来大梁城分票呢——韩英姿还知道了,道门居然真的拿捏好尺度,不破杀戒,铸错失踪了几天,又出来蹦跶了。
魏峥嵘也向讲武堂余人,介绍了韩英姿等的道术和功绩,
“西河会的铸错有万夫莫当的神通,一向目空一切。可就是韩英姿兄二次让铸错栽了跟头,一次毁去他的法宝,一次毁掉他半个躯壳。至于韩兄击败的澹台明灭、骆风、东方一唱,更不必列举了。西河会的六英杰,他就收拾了一半!——我们有军队,有民心,再有韩兄的帮助,李将军的后援,一定能灭除大梁城的三个西河金丹,迎回魏王!”
众将率喝彩如雷。连翼如一伙到没有什么表情,只酒酒儿和瓶瓶儿头次见到韩英姿,稍微有些好奇。
韩英姿想,大概自己的事魏峥嵘早和手下交过底,这里只是抬举他们神州会的场面。
魏峥嵘向何常使个眼色,何常命众校尉散去,各守岗哨。魏峥嵘却领韩英姿一伙转入讲武堂的里厅,一同进来的,还有李俊义、何常、以及连翼如等五个炼气士。
里厅西席请神州会,东席座连翼如等。金吾将军何常的席位居中。魏峥嵘坐在韩英姿这头,李俊义坐连翼如那头。小桌上早仔细预备了各人的饮食,道门之人素斋,世俗人牛羊,分毫不差。
真正的谋划在里厅进行。
魏峥嵘敬了韩英姿一盏酒,向他,也向席上所有人道,“外面有的人还心思不定,这里诸位都是绝对可靠之人,我可以推心置腹——我和魏王有一种源自血脉的神秘连接,我确信无疑:魏王会在四月初一末时经历完毕天人五衰。我们要在那一天前准备好一切反击的手段;那天之内,我们要和西河会决出分晓。”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谈论的是不是生父的死亡,而只是一个行军的目标。
何常问道,“那天是西河会主持的灵脉辩论,不但在大梁的儒家和货殖家的头面人物,朝中的大臣都会云集王宫旁听。你要慎重,西河会有可能劫持他们做人质。”
魏峥嵘道,“灵脉辩论,天下瞩目。西河会如果丧心病狂,侵犯十家名士。我们扫荡妖邪,名分更正!”
何常不言语了。
韩英姿却问,“魏峥嵘,我听说了血誓,据说只要迎回魏王,就能用血誓制伏西河会金丹。我们这里只有李将军一个武道金丹,大梁的西河金丹就有三个。如果我们攻入王宫,穷途末路的西河会还有玉石俱焚的一招:他们可以放弃各地镇守的责任,把所有的金丹都调过来——凭那个血誓,真能制伏他们吗?”
如果血誓不能奏效,九个金丹陡然出现,自李俊义以下众人都会被逐个击杀。韩英姿领教过道门的道标,也见识了铸错挪移到火神庙的火遁术,他担忧西河会经营王宫时日长久,也有类似的法阵。
魏峥嵘道,“我不清楚血誓的道理,但我能感应到血誓的真实存在。魏人相信魏王,所以魏国雄踞列国之上,我也相信临终的魏王依然能挽回局势。”